回首云深不知处Ꮤ

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应如是。

不疯魔不成活 血洗不夜天(五)

蓝忘机三年禁闭期满出关的时候,被门生告知蓝曦臣和蓝启仁都外出办事了,大概要耽误很久。

蓝忘机转身向大门外走去,门生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急忙唤道:“含光君!”

“何事?”

“呃……无事,只是想问问含光君这是要去哪儿,属下好向宗主回禀。”

蓝忘机看着门生吞吞吐吐,猜到必有什么未讲明,只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顾不得这许多。

“就说我出去夜猎了。” 蓝忘机淡淡地说着,心里却想着,不知道魏无羡现在情况如何,看到他会不会惊讶。他的目光飘向远方,错过了身后门生担忧的眼神。

三年前蓝忘机受三十七道戒鞭,一次尽数罚完,受刑之后重伤寸步难行,意识模糊,这三年说是闭关幽禁,实则养伤修行,竟直到最近才勉强恢复,一出关便迫不及待地御剑向夷陵飞去。

三年都不曾有魏无羡的消息,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,很想很想……

蓝忘机在夷陵附近的一座小镇上落下,进入一家茶铺,想歇歇脚,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。

隔壁一大桌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如此激烈,蓝忘机喜静,不禁皱了皱眉头。

茶端上来的一瞬间,蓝忘机却耳尖地捕捉到了三个字——“魏无羡”。

“哈哈哈哈!三日前那一战真是太快人心!从此修真界终于能清净太平了!”

“天道好轮回,善恶终有报!夷陵老祖忘恩负义,杀人如麻,丧尽天良,如今身死魂消,可见报应不爽啊!”

“啪——!”的一声,茶杯跌在了地上,刚刚说话的汉子刚一扭头,就被一个相貌英俊、眼神犀利如剑的男子揪住了衣领,来人的声音阴沉得可怕:“你刚刚说什么?!”

这几个应该是乡下小户的修士,不识得含光君,只是被蓝忘机身上凛冽的气势给震慑住,被揪住的汉子嗫嗫嚅嚅地开口:“三天前金、蓝、江、聂四大家族为首,召集修真界各路修士围剿乱葬岗,夷陵老祖魏无羡当场被碎尸万段,所有人有目共睹。”

蓝忘机提着领子的手倏然收紧,青筋暴起,目眦欲裂,盯着他的眼神愈加可怖,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活活撕成碎片!他不可置信地摇头:“不!这不可能!魏婴手中有银虎符,可驭万千鬼将,以一敌百,怎么会围剿成功!”

那汉子避开视线,哆哆嗦嗦地开口:“是……是云梦江氏宗主江澄根据魏无羡的弱点拟定了计划,挑在魏贼以元神镇压诸鬼的时候进攻,一举激怒了所有凶尸,魏贼当场被万鬼噬咬,尸骨无存……至于阴虎符,不知那厮怎么想的,血洗不夜天后他就自己销毁了……”

蓝忘机脑袋倏然“轰”地一声炸开,耳边呜呜作响,再听不到后面的话,眼前一阵阵地发黑,天旋地转,冷汗淋漓直把衣衫浸透,好半天才找回声音,喃喃自语:“不会的不会的,这不可能,我要去找他……去找他……”

蓝忘机放开人踉踉跄跄地走出茶铺,心神大乱“去乱葬岗,对,去乱葬岗,他肯定还藏在乱葬岗,他那么聪明,一定还活着……活着……”

蓝忘机御剑飞往乱葬岗,却好几次险些从避尘上栽下来,好不容易才堪堪稳住心神,坚持御剑,极近的距离,却像是飞了千万年都未到。

乱葬岗上,残骸遍野,碎骨四零,皆已发黑腐烂,这些应该都是魏无羡手下鬼兵鬼将的尸体,看得蓝忘机愈发的心惊胆战——没有活人的鲜血,看来这是一场奇袭,并没有经过恶战,若是挑对时机奇袭而魏无羡手中又没有阴虎符的话……蓝忘机几乎不敢再想下去……

像是拖了千斤镣铐,蓝忘机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,大殿在山顶,可越接近山顶走得越慢,他怕看到什么,又怕什么也看不到……

直到一百二十座按阵法排列的镇山石兽赫然出现在眼前,蓝忘机脑袋里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被硬生生割断,那一瞬间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,全身汗毛倒立,瞳孔急剧扩大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大殿面前。

“魏婴——!”蓝忘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,霎时天地变色,日月无光。挣扎到最后依然是绝望,努力到结局还是痛彻心扉。

蓝曦臣找到蓝忘机的时候,他正抱着膝盖,坐在一块岩石后面,双目似能泣血,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脑后,形容极为可怖。

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蓝曦臣叹了口气:“我就知道你在这儿。”

蓝忘机呆呆地看着地面,目光涣散、声音嘶哑地说:“我翻遍了整座山,找了很多次,找了很久,我想找到他。”

“他没有出现,我喊他他也不应声。”

“他不愿意见我。”

“他在生气。”

“是不是以后我不再管他喝酒,不再骂他,不再对他生气,他就会原谅我了,他就会出来?”

“等他回来了,我还要告诉他好多话。”

“我想跟他说,其实我喜欢吃彩衣镇的枇杷,我喜欢他送我的那一对兔子,我喜欢他枕在我腿上的样子。”

蓝曦臣终于听不下去,打断道:“够了!”
他蹲在蓝忘机面前,双手扶着蓝忘机的肩膀,说:“忘机,你既已知真相,又何苦自欺欺人。”

蓝忘机抬眼定定地看着蓝曦臣:“兄长,我只问一遍,魏婴真的死了吗?”

“万鬼噬身。我亲眼所见。”真相再血淋淋,也必须揭开。

再看过去,蓝曦臣内心却止不住一惊。

蓝忘机埋着头,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掉落,砸在了面前的枯叶上——这是蓝曦臣第二次看见蓝忘机掉泪,上一次是母亲去世之时。

蓝曦臣正怔忡着,却见蓝忘机双手掩面,疯魔一般地笑着,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溢出:“呵呵呵呵,我早该知道的,魏婴的阴虎符有多少人眼馋,可是他太骄傲了,所以得不到就只能毁灭。”

“我一出关便得知你们外出办事,暂时不能回来,原来,办的竟是这样的事。”

“你们把时间算得真准,刚好在我出关前三天围剿,所以我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乱葬岗的断壁残垣无能为力。”

“要是早一点出来就好了,至少可以跟他死在一起。”

“都说当年岐山温氏蛮横霸道,专制残暴,那你们呢?与你们信仰相悖的就通通打为逆贼一流,格杀勿论,你们和温氏又有什么区别?”

“他不是故意要杀那么多人的,他已经知道错了所以毁了阴虎符,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??”

“度化第一,镇压第二,灭绝才是第三,兄长,这不是你教我的吗?”

“哪怕让他给我留一口气也好,只留一口气,哪怕残了废了我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的……”

“可是今天,我甚至没有找到他哪怕一块骨头,一片碎肉,这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,让他连一缕魂魄都留不下来……”

“他犯下的错,我来偿还,你们把他还给我,好不好……”

蓝曦臣心头的酸楚一阵翻涌,也悄悄地红了眼眶,事到如今,说什么都是无用了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!

蓝忘机愣了一愣,动作迅捷地抢在蓝曦臣之前扒开杂草丛生的树洞,一个四五岁的小孩,蜷在里面缩成一团,似乎是发了高烧,满脸彤红,颤抖不止,奄奄一息,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:“羡哥哥……”

蓝忘机闻言内心一阵晃动,伸手把小孩抱出来,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泥土,心里更是一阵止不住的悲哀。

果然是温苑。

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镇的下午,又看到了那个捉弄着孩子笑得狡黠的人。那天其实天气很好的……有阳光,有糖葫芦,有泥巴捏的玩偶,有草编的蝴蝶,有天真的孩童,还有他……

蓝忘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把温苑带回了蓝家。

蓝启仁看了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,毕竟这三年无论是责骂还是惩罚,都已经够多了。

蓝忘机抱着熟睡的温苑,仿佛可以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,轻声说到:“以后你就叫蓝愿,字思追,好不好?”

愿得一心人,思君不见君,此情可待成追忆。

这竟是魏无羡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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